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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完美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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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別墅,讓我有點意外的是它並非實質意義上的“別墅”,而是在近郊一處很普通的農舍。獨立在一處長滿了絲瓜藤的院子裏,像我五六歲時跟著姥姥到鄉下走親戚所見過的那種房子一樣,它幾乎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木結構,土胚墻上暗黃色木窗格讓人想到五六十年代那些老公寓,這樣一棟陳舊的房子在沈子琨開來的那輛黑色箱型車映襯下,仿佛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

房子有兩層,不過占著三層樓的高度,所以進去後有種空蕩蕩的感覺。正中間是個很寬敞的堂屋,雖然房子整個兒很陳舊,這裏頭的擺設還是可以看出有錢人的氣派,因為那些家具都是老紅木,估摸著是明代時期的工藝,端正而厚重,只是長年無人打理所以積著厚厚一層灰,在昏暗的室內如屍體般靜靜橫陳。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們會將你帶到這裏吧。”一路拖進堂屋正中間那處空地後,我見沈子琨的母親坐到堂首那張紫檀木的榻上問我。

房子的供電早就停止了,這女人用打火機點亮了案幾上的蠟燭,蠟燭上的灰爆裂出很亮一團火焰,照在她眼睛裏,將那眸子染上一層紅艷的色彩。

她問我卻似又並不關心我的回答與否,在我一言不發望著兩名身著西裝的男子在沈子琨的指派下進進出出、把車裏那些佛龕搬進這間堂屋內時,她被穿堂而入的鄉間夜風裏微微打了個寒顫,便將領口處的皮草攏了攏緊,隨後又道:“這是我丈夫回到內地後買的第一套房子。他說這片地皮可保值,但可惜,他並沒有投資眼光,所以至今這房子連拆遷的機會都沒有。”

“這和你們帶我到這裏有什麽關系?”我問她。

她目光閃了閃,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只自顧著又道:“但沈微很喜歡這裏,常常獨自一人忽然失蹤很久,當公司所有人在到處找他時,他卻一人在這裏成天看看書,釣釣魚。你看外面那滿院子的絲瓜藤,便是他種的,倒也真是些好生養的東西,三十年無人照看,至今仍長得這樣旺盛。”

說著似乎眼裏閃出一點濕意,她低頭沈默下來。見狀沈子琨走到她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她眉頭便舒展開來,伸手握住他的手,像是在那厚實的掌心裏尋得一絲倚靠:“所幸他走後有子琨在我身邊,不然我真的不知該怎樣活下去才好。也所幸……子琨一點兒也不像他父親,不然恐怕我後半生亦得要在終日的焦慮中度過。”

這句話讓我不由一怔,我收回視線望向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兒子像他父親的話反而會令這個女人焦慮。

是因為沈微個性太隨意的關系麽?

想到這裏,目光重新望向那些已被擺放在堂屋內的佛龕。原本只是隨意地一瞥,可忽然發覺它們被擺放的布局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讓我覺著有點兒眼熟,不由再次仔細看了幾眼,這時最後一尊佛龕也已被擡了進來,在門口處看似隨意地一擺,卻讓我看得不由吃了一驚。

這些佛龕的擺放位置合在一起,怎麽跟姥姥壓在玻璃臺下的九宮八卦陣圖那麽像……

所謂九宮八卦陣,九為數之極,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數,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又有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爻,周而覆始變化無窮。

那時我年紀還小,經常引那些東西回家而不自知,於是姥姥就請懂的老先生給畫了那樣一張八卦陣圖,說,取其“坎”道,為六十四卦中第廿九卦其代表水,通稱“坎為水”,意為水窪、“坎”陷之意。說是能因此將平時纏在我身上跟我到家的那些東西陷住,如果是比較弱的,更是可以當時就除去。

這會兒那些佛龕被擺出的形狀同那張八卦陣圖非常相似,但也有區別,只是我對此並不精通,所以也說不出那區別的部分究竟意味著什麽。但隱隱已感覺到一些什麽,我擡頭望向那女人徑直問道:“你們到底為什麽把我帶到這裏來。”

“為什麽把你帶到這裏來。”女人咕噥著重覆了句,朝她兒子看了一眼:“因為你知道得太多,會對子琨不利。”

“我不知道要告訴你多少遍,沈夫人,除了那兩句話,沈東辰什麽也沒跟我說。”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沒說別的,”松開他母親的手沈子琨走到我身邊蹲下,朝我看了一眼:“但我知道和你一起來的那個男人,他身上有些什麽東西令我花園路的房子內那些桃木護壁出現了裂痕。”

“你說什麽??”我一呆。

他以為我是裝的,冷冷一笑,“那都是百多年的桃木,自裝在那裏開始,就始終光潔如鏡面,唯有一次出現過一道裂縫,那是因為家裏來了極兇的東西。所以,如果你們不是有所目的而來,我實在想不出你為什麽會帶著這麽一個人過來。顯然,他對玄學之術是有一些了解的,不是麽。”

說完他望著我,似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看著他腦子一時有些亂,還沒從他之前所說的話中理出些頭緒來,這個原本一再申明自己不信什麽鬼神的男人,此時不但敏感地指出他花園路上那棟房子的桃木護壁上出現裂痕是因為鋣的所為,還一本正經地談起什麽玄學之術。

看他神情完全不像是在說笑,當即不由有些心慌,我警覺地問他:“我哥呢?”

“你哥?”他站起身,在我身旁輕輕踱了兩步:“我查過你,就在昨天。我知你自幼父母雙亡,僅有的一位外婆在你工作後不久便也亡故。因此你哪裏來的哥哥,甚至連堂兄表哥也沒有,這個男人沒有任何身份證明也查不到除了在你家之外的任何信息,所以,他究竟是誰,寶珠,是沈東辰讓你找來破掉八卦山雷頤的高手麽?”

我看著這男人那雙細長如他母親一般的雙眼,只覺得喉嚨裏一陣幹燥。

他實在可怕,竟在完全毫無察覺的狀況下,已經將我家底都查了個遍,所以現在這一切都是他早就已經預備好的麽?但他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就因為沈東辰托我想辦法救他的命麽?

而他口中的八卦山雷頤又是什麽,這一點我倒是知道的。狐貍說過,那是九宮八卦陣裏相當厲害的一種陣法。頤,六十四卦中第廿七卦。內卦震、外卦艮,通稱“山雷頤”。頤為下顎,引伸為吞噬之意。也就是吞噬鬼神的陣法。而眼下這陣法還是用桃木制的佛龕所做,那能引起的力量,實在是無法估量……

思索著,我慢慢咽了咽喉嚨,有些艱難地道:“那麽他現在在哪裏。”

“他?你說你“哥哥”麽?”他故意這麽問我,然後笑了笑。“他同你一樣昏迷不醒著,如果運氣好,明早以前也許別人會在臨江找到他屍體。”

我聽著這話不由皺起了眉。

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鋣也和我一樣昏迷了?怎麽可能……他是上古神獸,有什麽東西是能令他陷入昏迷的。

“我們知道他不是尋常人,”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心中所想,一旁沈默已久的沈母突然開口對我道。“他進門時連當年香港的白龍先生所贈與我的那面鏡子都裂了,所以,我們不得不用一些極端的方式將他制住。林小姐,你究竟是從什麽地方找來這樣一位高人的。”

我只覺得如同當頭一桶冷水澆落般渾身一凜。一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下意識用力咬著牙齒,以免自己恐慌的樣子被他們輕易看出。

“真可惜……”那女人沒有繼續追問,只透過密密的狐毛用她那雙細長的眼睛望著我,喃喃道:“真可惜了,那樣年輕,那樣美好。但有時候,為了維護一些東西,我們總要違心去做一些事,並且那些事在之後的歲月裏會如實告訴我們,當初所做是正確的,無憾的。”

說著,擡起頭望向站在陣中間那兩名西裝男子,朝他們點了下頭:“可以開始了。”

這話讓我不由一個激靈。

以為她是示意要那兩人對我做些什麽,但他們並沒有朝我這裏過來,只是脫下了身上的西服將放在一旁的鐵錐拖了起來,隨即走到我左邊那堵墻壁處,將上面懸掛著的一副觀音像取了下來。

然後雙雙掄起鐵錘,朝著那地方猛地錘了過去!

“咚!”錐子在墻壁上震出一聲巨響,但墻壁並沒有因此便裂開,只綻出巴掌大一塊口子。這讓我看出原來這堵墻石灰粉背後所掩蓋著的,並非我在外面看的那些簡陋的土磚。

那竟是一整塊極其堅硬的混凝土。

隨即聽見那女人輕輕一聲嘆息,她似乎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些什麽,隨後似不經意地問我道:“你知道女人最怕遇到什麽樣的男人麽,林小姐?”

我沈默著搖了下頭。

她看著那堵墻,定定道:“最怕碰到與世無爭,平凡懦弱得令他即使就在你身邊,同你躺在一張床上,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你也感覺不出他的存在……那樣一種男人。”

話音剛落,那堵墻壁喀拉一陣響,在兩把鐵錐的交替沖擊下終於豁出巨大一道口子。

隨之一團濃重的粉塵從裏頭撲騰而出,嗆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隨著那股粉塵空氣中驟然充斥著一股無比嗆人的酸腐味,那味道同某種藥物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刺鼻得讓我這麽一個感冒的人都聞得清清楚楚。

這讓我不由自主一陣掙紮,試圖從那股沖天的臭氣範圍中移開一些,卻不料就在此時突然間到那團濃霧般的粉塵裏似有一道人影直撲而出,哢的聲落在離我不過兩步遠的地方,我甚至感到他的手在我腳踝處僵硬地碰了一下。

不多會兒那些撲面而來的粉塵散去了,而我亦看清了那個從墻洞中飛撲到我腳邊的人影。

它是一具被石灰腐蝕得幾乎只剩下骨架的幹屍,屍體上沒有頭,烏黑的脖子正對著我的方向,手腳朝地,仍在剛才撲落的震動中微微顫抖,似是隨時要朝我爬過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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